“限定”的人生也有无限的可能
作者:包大包壹中午的食堂是人声最为鼎沸的时刻,不到80平的空间,最密集时一次性能涌进百来号人。大姚站在狭隘的窗口里,窗口外是山东春意盎然的四月,窗口内则因实时加热的炉子闷热似炎夏。
透过塑料格挡的窗口,无需言语,全凭与食客眼神交流,她手脚麻利地盛菜、打饭、结算价格,一气呵成,碰上熟悉的面孔,她总会多盛一勺米饭再淋点卤汁。在这家食堂中,大姚熬了三年,凭借踏实勤劳,上个月她拿到了所有员工中最高的工资,满打满算,每个月能攒下两千块钱,虽不多,但已经比在老家时知足不少。
40岁时,大姚终于决定离开老家——一个沿海的小渔村,带着14岁的女儿只身来到繁华的城市。
以前,村里的青年人组团进城,她原本也是其中一员,最终却因为爱情选择留了下来。对方是个采蛤蜊的渔民。结婚时,大姚穿上了从镇上影棚租的廉价婚纱,裙摆已经被踩得发黄、开线,但大姚一点儿也不介意,毕竟这是自己的选择,她还想多拍一些照片證明當初的決定是對的,可惜拍照的价格贵的离谱,她咬了咬牙,最终只拍了一张。
一年后,大姚生下了一个女儿,三口之家温情氤氲。丈夫碰上赶海季基本都在海上漂着,一去就是大半个月,每回都晒得黝黑发亮,赶着把捕获的奇珍异宝带回家。大姚总劝丈夫,有了小孩换一份工作,可以多陪陪孩子,但丈夫总是哄她说「好好好,这次回来,就不做了」。可这次,大姚没等到丈夫。一阵巨浪,丈夫卷进了海底,一同被卷走的,还有大姚的信心。她第一次明白到生命似乎已经被「限定」,许多的不幸似乎不是自己努力就会改变。强忍悲痛,为了生计,她带上女儿,带上自己的犹豫游走生存与生活的边缘。
贰
午餐高峰期终于过去,大姚和同事张姐背靠着墙壁,顾不上满地的油渍,她们疲软地坐在椅子上,这片刻的休息时间也是她们的进餐时间。
「来点蛤蜊?还不是最肥的,凑合吃点?」张姐打开自己的饭盒,用胳膊肘碰了碰大姚,大姚却咳嗽着扭过头去。张姐不知道的是,自打大姚丈夫去世后,她再也没吃过蛤蜊。离开老家的前一晚,她彷佛向命运做出无声的怒吼,拾来一麻袋蛤蜊壳,铺的满院子都是,挨个用脚踩碎。
「老姚,你这咳嗽好久啦,不去看看?」
「各种止咳药都试过了,老不见好。」
「要不下班了我陪你去看看吧?去年我也咳嗽很久,后来一查是肺炎,打了针才好的。」
「犯不着,年纪大了,好的慢了,去一趟医院没啥病也得花老钱。」
这两三个月里,大姚的状态和气色都不太好,咳嗽不停,时不时还背痛,她没怎么当回事,全当是自己年纪渐长、免疫力低下罢了,以前一个月不休息都能扛,现在光是站一个中午就直不起腰了。
比起「疾病」与「衰老」,四十多岁的大姚更介意贫穷,更在意女儿的将来,希望将来女儿不会跟自己一样,「命好」就不需要对着命运干。
叁
第二天还是架不住张姐的念叨,大姚去医院拍了张CT,从放射科到回医生办公室的路上,她始终在抱怨一次检查的钱居然抵得上女儿半个月生活费。
「大姚,一个人来的吗?」医生的问话打断了大姚,一时不好的预感萦绕至胸口。
「我是她朋友,一起来的,大夫怎么样?她这咳嗽老不好。」
……
后续的对话大姚记不清了,她只记得那天是个大晴天,可太阳一点儿也不刺眼,脱掉闷热的口罩和工服透个气,温度似乎恰好,风拂过脸颊也很轻柔。八点档的肥皂剧里,主人公们发生不好的事情时,应该都是乌云密布、雷声涌动的吧?
「肺癌,晚期,纵隔多发淋巴结转移,骨转移,晚期」
她拿到通知书的那一刻,她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还能有让她更不知所措的事情。
紧接着,她觉得自己像失去了意识,按部就班地听从指示,突如其然地辞职、住院、化疗,一张纸,她的人生轨迹再次被改变了。
姐姐和女儿从外地赶来时已经是大姚首次化疗结束后的第三天,她办理出院独自躲在家里,连将冰箱里坏掉的菜倒进垃圾桶的力气都没有。呕吐、乏力,吞咽都觉得费力,吃不下任何东西,严重的副反应一点点侵蚀大姚的意志。
「不化疗了,不治疗了,女儿还没出嫁,钱不能都花在看病上。」任凭亲人如何劝告,大姚也坚持放弃治疗。她觉得自己从以前到现在的一切,包括爱情、婚姻、青春、生存都不是被自己掌握。
肆
过去的事情纠缠着复杂的情绪在记忆里翻滚,将大姚拖入海底,直到电话响起,她才被打捞上岸。
「大姚,你的基因分型是ALK,就是我们常说的钻石突变!」
「主任,什么是钻石突变?」
「就是很稀缺、但是相对较幸运的突变!药物选择多,有效率高,治疗后有望取得较长的生存时间!」
大姚这才想起化疗前自己做了基因检测,那时候并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脑里只有被确诊冲击的震荡和恐惧。
大姚吞下一颗止吐药,终于迈出了门。医院里问诊的病人排的水泄不通,有一家三口不远千里过来的,有满头白发坐着轮椅的,有ct片子多到拿不下一把捧在怀里的,医院里的众生相,大抵汇聚了世间所有的疾苦吧。
主任看到大姚,主动走了出来。
「现在你可以先选择服用靶向药物」主任写完了处方单给了大姚,「不化疗了,回家吃药吧。」
大姚开始服用了克唑替尼,第一个月过去,大姚发现疼痛和咳嗽都极大程度地改善,在这段安稳如常的时间里,疾病似乎远去。大姚逐渐恢复了信心,听从女儿的建议安心在家养病,每日沿着江滨公园散步两小时,下午便组织姐妹一块游泳,而除了家人和张姐外,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或是发觉她的病情。
14个月后,病情出现进展,大姚根据医生的建议换上了二代靶向药塞瑞替尼。虽然病情又稳定了下来,但一直用退休金和积蓄治病的她也常担心吃了更新的药需要花费更多,但是知道了塞瑞替尼当时已经进入医保同时还有慈善援助药物可以申请,也就踏实了听医嘱吃药。
当服用这些靶向药时,呕吐、心率低、浑身不畅或病情进展时,大姚都要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说服自己继续治疗,一定要看到女儿出嫁。
碰上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又觉得痛苦难耐,身心煎熬。可是治疗有效后,大姚又可以回到家给女儿下厨,又可以约着姐妹淘比赛仰泳,精气十足地去江边散步,前阵子遭受的痛苦似乎就像完全没有出现过一样。
失去至亲、遭受疾病、独自打拼、灰心气馁,这些生命中曾经出现过的种种苦难,当下觉得过不去的,其实最终也都会过去。只要时间还在向前,苦难也会随之而去,生命中的「限定」似乎不在生活中扮演这么重要的位置了。
大姚觉得,如果这么去想,应该能够减少很多烦恼和困惑,关于那些「命运对我不公」的猜想也就不再刨根问底了。告慰自己,在限定的时间里,全力享受限定的美好,珍惜限定的经历,因为人生本就是由无数个「限定」组成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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